是封閉的、或者異化了的理性結構。我們說美的規(guī)律不在理性結構而在感性動力之中,也就是說理性結構只有作為一個被揚棄的五一節(jié)才能獲得美的意義。換言之,美的王國是力量的王國而不是法則的王國。不是法則對于力量的制約,而是力量對于法則的超越,才是美的最基本的規(guī)律,F(xiàn)代美學通過論證這一點,從而也證明了馬克思的一個光輝的論斷——“人是按照美的規(guī)律來建造”世界的!鞍凑彰赖囊(guī)律來建筑”世界這也是人道主義的最基本的原則。
十
人是按照美的規(guī)律來創(chuàng)造世界的,所以他也用美的尺度來衡量一切。不僅衡量藝術作品和自然景物,也衡量一個人的思想、性格、語言、行為等等,以及一個社會的風俗習慣、倫理規(guī)范、政治經濟制度和知識理論體系等等。
在這里,所謂“美的尺度”,實際上也就是一個“人的尺度”。由于語義、概念的不明確,我們常常把“人的尺度”和“社會標準”混為一談。這是需要加以嚴格區(qū)別的。前者屬于整個歷史的價值定向,而后者是屬于一時一地的模式規(guī)范。前者是開放的而后者是封閉的。所以前者高于后者。其所以高于,恰恰在于為了人類生存和發(fā)展的最高利益,它要求避免用一時一地的標準或者內封閉的模式去規(guī)范一切,而把人的解放,即人的個性和創(chuàng)造力的全面發(fā)展,看作是人的幸福和基本條件。用馬克思的話說,也就是“各個人的自由發(fā)展為一切人自由發(fā)展的條件”。在階段社會里,所謂“社會標準”是各式各樣的。而特定的標準,必然是一部分人強加給另一部分人的。力求按照自己的標準來抹煞別人,按照自己的模式來統(tǒng)一別人,這等于不要變化、差異和多樣性,不要發(fā)展和進步。在這種模式規(guī)范的基礎上實現(xiàn)的統(tǒng)一是蟻群的統(tǒng)一而不是人的個體和整體、存在和本質的統(tǒng)一!叭说某叨取,是人的解放的尺度,它恰恰是人類從以往各式各樣的模式和規(guī)范羈軛下解放出來的尺度。在這個意義上,“人的尺度”同所謂“社會標準”是截然對立的。
社會標準不等于理性結構。它有時是理性結構,有時則不是。有許多所謂社會標準是人為地制訂出來的,是反理性的,但在定的具體條件下經過宣傳教育,也昨以廣為流行。當這樣的一種“社會”標準或其他社會標準被接受時,暫時也能產生一定的心理定勢效應,如果與感性動力相結合,也能構成部分的審美事實。這樣的審美事實獲得承認的權利并不亞于任何其他審美事實。因為這種特殊的感性活動所采取的具體表現(xiàn)形式雖然是由異化現(xiàn)實決定的,但是由于它作為感性活動是多樣性中的一種,由于它不會停留在一點上,它必然會反回去沖擊異化現(xiàn)實。承認這樣的審美事實是審美事實,不等于承認這樣的客觀標準(無論來自歷史的積淀還是來自強制的推行)就是美。因為它只有作為一個被揚棄的環(huán)節(jié)才能進入審美。如果它不被揚棄,它就同美毫不相干。而當它被揚棄的時候,它就不是標準了。標準是標準,美是美,涇渭分明。前者棄其是不過是一種不能實現(xiàn)的愿望和無效的努力。我們不妨讓它去試試本事,但不能在理論上把它和美混為一談。不,說標準不是美并不確切。應當說在審美的領域,標準也不是標準。因為標準化就是一致化和固定化,就是不要變化,差異和多樣性,不要進步,不要美。
上面說的,可以歸納為一條非規(guī)范原理。這一原理也同樣適用于物質實體的外在形式。梅花是美的,但如果花神因此把它作為榜樣,下令一切花都按照梅花形式開放,那就不但是毀滅一切花的美,同時也是毀滅梅花本身的美。世界上之所以還有美,那是因為花神的上述做法不過是一種不能實現(xiàn)的愿望和無效的努力而己。這里說的是花神,現(xiàn)實生活中的標準判定者更與之同日而語,因為他們連一朵梅花也制造不出來。
美的尺度是人的尺度,人的尺度是人類走向解放的尺度,是人的個性和創(chuàng)造力全面發(fā)展的尺度。黨的“百花齊放”的政策,體現(xiàn)了這樣的一個尺度。這不僅是繁榮藝術的唯一正確的政策,也是解放思想和發(fā)展經濟的唯一正確的政策。因為不僅在藝術中,而且在更為廣闊的現(xiàn)實生活中,都有一個美與不美的問題。美的尺度作為人的人的尺度,適應于人類活動的一切領域。應用美的尺度,按照美的規(guī)律來改造世界,人類社會不斷取得進步。幾十萬年以來人類一直是在學著這樣做的。所謂美學,不過是承認這一點,把它理論化,使之成為自學的實踐罷了。
馬克思主義的哲學是解放的哲學,是具有科學性和階級性的實踐的人道主義,F(xiàn)代美學,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當然也是與實踐相聯(lián)系的。所謂美學的實踐,不僅在于指導藝術創(chuàng)作,而且在于進行積極的思想建設,促進“心靈美”、“語言美”、“行為美”、“環(huán)境美”等一系列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所謂“環(huán)境美”,不僅是指自由環(huán)境和生活環(huán)境的美,也是指政治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的美。為了促進這樣的“環(huán)境美”,美學還可以配合當前進行的一系列體制改革,對亟需改革的一切舊體制、舊思想、舊作風、舊方法等等進行深刻的批判。美學的批判,不同于具體的道德批判或者政治批判。它不是針對某一具體問題提出具體指責或者推薦改革方案。它不為任何具體的衫目的服務。它提示現(xiàn)象和本質、目的和手段、理性與感性、言論與行動、以及人們所接受的觀念、概念同他們的真實權利和真實處境等等之間的矛盾,以及解決矛盾的斗爭所遵循的美的規(guī)律。從而喚醒人們的主體意識,激發(fā)人們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積極性。幫助人們按照美的規(guī)律來創(chuàng)造世界和創(chuàng)造自身的活動,成為自覺的活動。這不是把美學和一般哲學混為一談,而是指出美學理論的哲學本質。否則,“語言美”不是變成修辭學了嗎?“心靈美”、“行為美”不是變成倫理學了嗎?“環(huán)境美”不是變成園藝學或者建筑學了嗎?
十一
審美是人的解放,所以在其中人體驗到自由幸福。所以美和幸福,作為經驗形態(tài)、經驗事實,有其內在的一致性。沒有人的解放就沒有美,同樣,沒有人的解放也不會有人的幸福。人的解放的標志,是人的個性和創(chuàng)造力的全面發(fā)展。而人的個性的創(chuàng)造力的全面發(fā)展,恰恰表現(xiàn)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特點,不同的幸福,和追求幸福的不同的道路、不同的方式(個體和整體的統(tǒng)一就是使這種不同成為構成別人幸福的條件)。所以也沒有一個現(xiàn)成的、客觀的幸福模式,可以作為某個烏托邦贈送給一切人的禮物。
正因為如此,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科學的、實踐的人道主義,作為一種最徹底的人道主義,只強調人的解放而不強調人的幸福。
人的解放和人的幸福是不可分割的(人只有在自由的時候才體驗到幸福,只有在幸福的時候才體驗到自由)。馬克思只提解放而不提幸福,不是因為二者可以分割,也不是為了同以往一切空洞的“受的說教”相區(qū)別。這樣浮淺地理解馬克思主義,等于抹煞了馬克思主義同以往一切傳統(tǒng)的人道主義的嚴格區(qū)別。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同傳統(tǒng)人道主義的區(qū)別在于它的科學性、實踐性、階級性,和由此而來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它的這一切特點,都集中表現(xiàn)在他關于人的解放的學說上面。
所謂人的解放,也就是要實現(xiàn)人的自由本質。人是自由而有意識的類,是一種在不斷創(chuàng)造世界的過程中不斷自我創(chuàng)造的生物。只有當他的個體存在即生物學上的存在和他的這個類本質。
質即社會本質相統(tǒng)一的時候,他才有可能體驗到美或者幸福。由于這種統(tǒng)一只有在永不停息的追求和超越中才得以實現(xiàn),所以也就說不上有一個普遍的固定的幸福模式或者美的標準。一種普遍的“幸!蹦J奖匾砸环N普遍的生活模式為前提。這樣的一種模式只能是靜止的僵化的結構。一種靜止的、僵化的結構只能是一種束縛人類自由的桎梏,即否定人的本質的異已力量,所以不但不能承認,而且要圖示突破它。而這種突破,也就是所謂解放。
幸福,也同審美一樣,以個性化的實現(xiàn)為前提。B無法同樣經歷一次構成A的幸福和經驗形式。即便經歷了,同樣的經驗形式也未必能構成B的幸福。所以幸福是與美同樣很難統(tǒng)一的內在心理體驗。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體驗。正因為如此,這種不同體驗才同時呈現(xiàn)出入的本質的豐富性和能動性。而人的解放,或者說共產主義,正是以承認這種人的本質的豐富性和能動性為前提的。所謂一切人個性和創(chuàng)造力的全面發(fā)展,也只有在承認這一點的前提條件下才能有可能。如果社會不承認這一點,竟然“為了人們的幸!倍η筇峁┮环N事先設計好的,應用于一切人的生活模式,并強迫人們對之感到幸福,那么這就意味著這個社會已經異化為一個限制人的、僵化的、停滯的、令人窒息的、人們除非異化為非人就不能適應的社會。從歷史來講這是倒退,而眾個人來講這則是真正的不幸。所以馬克思避免用全人類共同幸福的提法來代替全人類徹底解放的提法。他在用詞上的這種選擇,也是用心良苦,絕非偶然的。
規(guī)定人們應該對什么感到幸福或不幸,這就同美學上的客觀論者根據(jù)一定的社會標準,“強迫”人們在某個時間、某種情況下必須對某個事物感到美或不美一樣,不但是不合理的,而且根本行不通。幸福和美都是人類進步的動力結構,它們最忌的就是僵化和趨于單一,所以它們最忌的就是模式。
當然,作為幸福和美的客觀條件,任何一種模式或任何一種形式都有存在的權利。但是這種權利僅僅來自各個具體的個人特定的生理心理結構在特定時間地點條件下特定的自由組合方式,它表現(xiàn)為一種獨特的情感體驗,所以是不能“普遍化”的。把一種模式普遍化等于取消人類自由的動力功能,限制和壓抑人們的個性和創(chuàng)造力,這種限制恰恰只能使人類喪失幸福。
所以雖然人的幸福和人的解放不是矛盾的。但是共產主義作為一種普遍的生活方式,卻是以各個人的自由發(fā)展為全人類的自由發(fā)展為條件的。所以它反對把“社會”從各個具體的人抽象出來同各個具體的人相對立。從而也反對把任何一種類型的“幸福”模式強加給任何人。相反,它要讓每個接自己的方式去追求和享受幸福,并通過這追求和享受而自由發(fā)展,從而為人類的進步作出自己的貢獻。這種幸福與解放的同一,可以用來說明美與解放的同一?隙ń夥疟厝环穸J。模式是先驗的理性結構,而美與幸福卻是后驗的感性動力,二者可以互相轉化,但卻不能分害蟲開來同時并立。
美學上的客觀論者把既成模式作為判別美與不美的標準,實際上是要用法則的王國來代替力量的王國,把模式從美與幸福抽象出來,當作一個彼岸的他物來要求人們去崇拜,來迫使人們?yōu)橹鞒鰻奚[于不幸),這就恰恰使得美與幸福轉化到自己的反面了。以美與幸福的名義來迫使人們隱于不美或不幸也就是以模式來代替美與幸福。客觀論者所謂的美的客觀性,實際上不過是這種模式的客觀性而已,它恰恰是毀滅美和使人不幸的條件。
正因為如此,我們一再反覆強調,應當把作為模式的先驗理性結構,同感性動力在進行探索時通過協(xié)同知覺所進行的假設區(qū)別開來。前者是對變化和發(fā)展的限制,而后者則是通過試借探索發(fā)展的方向和前進的道路。所以它不怕犯錯誤,而又能不斷地對錯誤進行批判。它的生命力恰恰在于,它并不以自己的假設為教條,面腎對假設進行表述、反思和批判。人是唯一能這樣做的動物。所以,當生物界許多物種連同它們的假設一起被進化所淘汰時,人類卻奇跡般地生存和發(fā)展到現(xiàn)有的水平了。
十二
所以人的本質——自由并不是一種超越于感性水平之上的理性實體,恰恰相反,它道德是感性的。并且正因為是感性的,所以才是實踐的、有對象性的。說人是自由的實本,也就是人是感性的實體。人的感性不同于動物的感性,僅僅在于它是一種超越于生理需要制約的、因而是具有批判能力的、廣闊的、普遍的和自由的感性。這樣的感性也就具有理智和精神性。用費爾巴哈的話說,“普遍的官能就是理智,普遍的感性就是精神性”用馬克思的話說,“眼睛變成了人的眼睛,正象眼睛的對象變成了社會的、人的、由人并為了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對象一樣。因此,感覺通過自己的直接實踐變成了理論家!迸卸蔀楦行缘模歉杏X變成理論家的證明。這個證明,同時也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證明。
正因為如此,我們把人類的創(chuàng)造活動,包括審美活動,都看作是對于已有的一切、即歷史成果的實踐的批判和超越。所謂變化和發(fā)展,所謂進步,也就是作為腐朽 的人的感性動力,通過創(chuàng)造活動不斷批判地超越歷史成果,不斷實踐地揚棄歷史積淀的現(xiàn)實的運動。也正因為如此,現(xiàn)代美學把美看作是人的本質的對象化,是自由的象征。
所以現(xiàn)代美學,作為一門以美感經驗為中心,通過美感經驗來研究人、研究人的活動及其成果,特別是研究美和審美行為以及它們對人(包括個人和社會)的作用的學科,與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有其共同的原則基礎:它們都力肯定和實現(xiàn)人的本質——自由,走著一條共同的自由之路,所以它們都把人的解放程度,看作是人的本質實現(xiàn)程度的標志。它們都認為自由的實現(xiàn),也就是人的存在與本制裁的統(tǒng)一,個體與整體的統(tǒng)一,有限與無限的統(tǒng)一,社會與自然的統(tǒng)一,思維與存在的統(tǒng)一。而這種統(tǒng)一之進入經驗形態(tài),也就是美。所以美中,也表現(xiàn)出藝術與人道主義的統(tǒng)一。
論證和謀求這種統(tǒng)一,即是人道主義的任務,也是現(xiàn)代美學的任務。
在這個意義上,人道主義是沒有被意識到的美學。而美學,從本質上來說,則應當是被意識到了的人道主義。作為意識到了人道主義,美學不僅應當研究形式感受和形式創(chuàng)造的心理機制,而且應當提示決定這種機制及其功能的人的尺度,揭示美的追求與人的解放的一致性。
人道主義是宏觀歷史學,它的著眼點是征服了自然的人類,如何從自己造成的社會必然性的束縛下解放出來;現(xiàn)代美學是微觀心理學,它的著眼點是在異化現(xiàn)實中的孤獨的個人,如何從他的“自我”這一狹小的黑暗的牢籠中解放出來。邊是兩種在不同層次上進行的人的解放。后者是前者的基礎和出發(fā)點,前者則構成后者的深層結構。馬克思關于美是人的本質的對象化的學說,是這二者的統(tǒng)一的說明。從這一說明我們得到的最重要的啟示,就是美的追求與人的解放的一致性。